【洋灵】弟弟是粉红色的
#短,完结
(一)
弟弟不知从哪儿捣鼓来的糖果,像是没吃过的新口味,跟蜜枣似得块大一颗,裹了层透明的玻璃纸。
拧开两头,褪了糖衣,露出一团粉色。
弟弟迫不及待地丢进嘴里,微凸了腮帮子含着,唇舌间尽是淡淡的水果香甜。
过了一会儿便吧唧吧唧地咀嚼开来。
看他吃糖的样子,像是在吃这世间少有的美味,脸颊上绽出个小小的梨涡,勾得洋哥有点发馋。
随口问道,“这是什么味的?”
“限定海棠味。”弟弟嘟囔着回他。
“我只听说过苹果,草莓,柠檬味,可就是从没听说过什么海棠味。”
弟弟一边拧着糖纸,一边解释道,“就是海棠花的味道喽。”
洋哥凑过去闻了闻,好奇地说,“我也想尝尝。”
弟弟指了指嘴巴,“就剩这颗了。”
复又张开嘴,伸出舌头,那颗缩了一圈的粉色糖果正躺在弟弟的舌苔上。他朝洋哥的身上靠了靠,带着“喏,给你尝尝”的意思。
这种类似邀请的举动颇是危险,偏偏弟弟还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。
洋哥目光灼灼地盯着弟弟,不明白自己执着的到底是那张嘴巴,还是嘴巴里的糖果。
见洋哥迟迟没有动作,弟弟倦得把舌头缩了回去,心里不免犯了嘀咕:光这样看着有意思吗?
“你不尝,光吊着,分明是在耍我!”
弟弟随手将糖纸塞给洋哥,别过脸不再吱声。
洋哥见弟弟不理睬自己,便拿着粉红色糖纸,百无聊赖地在眼帘前晃悠。如蝉翼一般透明的糖纸,揉搓起来嚓嚓作响。
弟弟不知为何觉着有趣,忍不住呵呵笑起来。
透过糖纸看到的弟弟,是粉红色的。
(二)
洋哥的衣橱里多了件卫衣,大概是他们香港回来后买的。正正好好挂在中间的位置,像是故意的,让人一下就能翻到。
弟弟打开柜门琢磨了许久。这件卫衣洋哥一次都没穿过,弟弟倒是窥视了大半个月。
他们这群人里就属洋哥衣品最好。他干这行之前是个大模,去过秀场,走过猫步,在镁光灯下永远漂漂亮亮,那份云淡风轻的优雅和从容牢牢地吸引着弟弟的视线。
他向洋哥借帽子拿衣服,他愿意像洋哥那样强大而鲜活。
洋哥问他,“你知道仙女的羽衣吗?”
弟弟回道,“农夫捡到了仙女的羽衣,仙女为了报答他就嫁给了他。”
洋哥笑眯眯地看着弟弟,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。
弟弟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,非常主动地去厨房剥了个橘子,然后亲手送到了洋哥的跟前。
刚开始,弟弟是很乖的,跟猫崽子似得咪咪叫,看起来颇惹人怜爱。只是慢慢地,猫崽子变成了小老虎,开始学会和洋哥讨价还价。
惹毛洋哥的下场是屁股挨手板子,可洋哥每次都跟弹棉花一样,回回都不认真。
弟弟便不由得遂恃宠而骄。娇娇地在洋哥怀里打个滚,亲亲热热地喊着我洋哥,偶尔嗷嗷地凶一下,没过几分钟又去牵洋哥的手晃荡,同小孩子一般拼命撒娇。
越过弟弟的小窄肩,洋哥把卫衣取了下来,默默地说了句:给你。
弟弟还在想该和洋哥谈个什么条件,打个什么商量,比如替他折一朵白玫瑰,把心爱的帽子借他戴几天,又或者陪他打赢一盘游戏。
“洋哥,我那个,那个……那个……”
弟弟的大脑高速运转,想有个好主意,让洋哥高兴的主意。
洋哥把下巴搁到弟弟肩头,轻轻蹭了蹭,像某种大型动物表示友好。
他一动不动地靠着,弟弟也一动不动地站着,隐约能闻到对方身上透出的香味。
这让弟弟想起参天茂密的杉树,树叶上泛着绿莹莹冷冽的颜色。
可洋哥很暖,喷在弟弟后脖子的呼吸弄得他很痒。
弟弟耐不住扭过脸,嘴角轻轻擦过的瞬间让洋哥宛如惊弓之鸟。
就在弟弟疑惑的当口,洋哥一溜烟跑了,一边跑一边还哈哈大笑。
那件卫衣很快被弟弟穿在了身上,美滋滋地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圈,洋哥跟着美滋滋地说好看。
卫衣是粉红色的,弟弟也是粉红色的。
(三)
八月的北京正值酷暑,到了下午知了叫得很是欢腾,大马路上三三两两走过几个人。有空调的都匍在空调房里,谁都不想上杆子地自找罪受。
可即便在凉风习习的空调房里,弟弟也已一脑门子的热汗,练习结束后不停地叨念我想吃冰。
洋哥想起第一年夏天的午后,他和弟弟在走廊擦身而过。
一米八的个头在洋哥眼里仍然是小。年纪小,脸蛋小,瘦瘦小小还偏要拿一双最干净的眼睛看他。
洋哥从前在时尚圈里混,跟着团队见了世面,开了眼界,形形色色的男孩子也碰到过不少。
时髦的,漂亮的,拥有不同于常人标签的,设计师甚至喜欢那些有点另类的怪咖,称赞他们是灵感的缪斯。
弟弟却很普通,普通人家的好小孩,打扮还是学生模样,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北京,连地铁都没独自坐过,几乎一眼就能辨得分明。
弟弟坐在那里谈论年少梦想的表情真好,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好看。比水甜,比酒清,看起来既天真又美好,活得是他自己。
那段怕生的尴尬时期一过,弟弟整个人就生龙活虎起来,常常跟在洋哥身边淘气。磨起人来一套花样翻着一套,让人实在难以招架。
洋哥拿他当亲弟弟一样疼,只是疼着疼着,洋哥自个儿的心也跟着疼起来。
弟弟替洋哥递过好几次纸巾。或是看一场感人的电影,或是听一段真切的念白,或是与一个阶段的成长告别。
眼泪,总是有着不同的一意义。
他们都说洋哥心软,唯独弟弟不同意。
弟弟说:那叫温柔。
人不会无缘无故温柔,只有尝过了难处,才会变得温柔。
弟弟拿着外卖的冰饮,手不知不觉变得湿漉漉的,连指头也点缀上了粉红色,像是指尖生樱,煞是好看。
洋哥哎呦一声。
粉红色的弟弟搅得他心疼。
(四)
那年冬天洋哥的头发染成了粉红色,在穿着同样黑色羽绒服的人里特别醒目,弟弟几乎总能第一眼找到他。
食堂的阿姨每回见弟弟都要多盘点菜给他,弟弟很不好意思地说:大概是看我年纪小,让我多吃点长身体。
弟弟年纪小没错,但讨人喜欢也是真。他刚见生人时格外腼腆,没说上几句话又溜回洋哥身边。整个人趴在洋哥的宽肩上,好像只有那里才让他觉得安心。
后来跟旁人混熟了,话语才逐渐多起来,各种玩笑和烂梗应接不暇。同组的小伙伴时不时会来宿舍串门,热乎地叫弟弟的名字。
有一回集体吃火锅,大伙牛羊鱼虾点了不少,一边风卷残云吃着碗里想着锅里,一边不忘叮嘱弟弟多吃点,得胖点。
弟弟捞了一筷子羊肉,沾了麻酱才放进嘴里,嚼着咽下肚去后冲洋哥使了个颜色。
“听见没,得喂胖点。”
洋哥十分无辜地说,“难道我平时投喂得不够多吗?”
他们之间曾经流传过一个口号,叫做全时是我家,吃喝全靠它。虽不免夸张些,但在那个几乎与外界隔离的地方,全时成了一个慰藉嘴巴和肠胃的窗口。
洋哥每次去光顾全时都会带着弟弟,即使不带着也会想着,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里,总是有一部分东西是给弟弟的。
洋哥离开的那天,去的还是全时。两个人在熟悉的便利店溜达了两三圈,洋哥还扬了扬皮夹,信誓旦旦地要洗劫整个全时。
弟弟盯着手里的东西,拿起又放下,放下又拿起,纠结得宛如一个处女座。
洋哥直接抓起来丢进购物篮里,说,“没见你这么龟毛过。”
“这个……等你下次回来的时候再给我买。”弟弟小声回道。
洋哥边拆着糖纸边说,“嗨,你可真惦记着我的钱包。”
“我……”
未等弟弟说完,就把棒棒糖塞进对方嘴里。
“我那是惦记你……”弟弟含着棒棒糖,依旧不敢大声嘟囔。
他在表达自己心意的时候总会腼腆,垂下头,极轻,极慢,带着极恳切的语气。
洋哥瞧着他的头发旋儿,想起弟弟哭泣的脸,变成粉红色的鼻头。粉红色悄悄蔓延,最后连耳垂都被侵染。
在那个乍暖还寒的初春,让洋哥的心忽然疼起来。
(五)
今年的圣诞节和往年有点不太一样,客厅里摆放了一株粉红色的圣诞树。上面点缀着铃铛,星星,五颜六色的小灯泡。
北京的气温已经降至零下,但还没有飘雪,似乎每个人都在等待飘雪的日子。
南方的小孩很少见雪,总是对这样的景色万分稀罕,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。
弟弟将早已准备好的袜子挂了出来,悬在墙壁上十分瞩目。
洋哥见状,说,“你的脚丫子可真小。”
“人不能太贪心。”
洋哥摸了一下他的后脖子,像是带了某种期许的意味说,“你可以贪心点。”
所谓的圣诞礼物,其实承载着的是来自他人的祝福,就像过年时长辈给的红包,是传统的中国人,对于情感的含蓄表达。
他们曾经还什么都没有,没有圣诞树,也没有袜子挂在墙上。
洋哥挨着他一起在下雪的夜晚看电影。洋哥喝咖啡,他喝牛奶,两个人还非要象征性地碰一下杯。
弟弟拽着洋哥的手,像拽着自己的圣诞礼物,电影还没到特别有趣的情节,他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。
下雪和下雨截然不同,下雪的时候安静,一点都不吵闹,连落在地上都没有回声,只剩下北风在呼呼作响。
弟弟喜欢下雪,大概是因为洋哥很温柔,下雪也很温柔。
洋哥给了弟弟一枝白玫瑰,说这是圣诞礼物。
弟弟喜欢白玫瑰,不止一次在采访里说过,白玫瑰的花语是成为与你相配的人。
在那条长长的过道上,弟弟曾经跟在洋哥的身后,抬头望着对方宽厚的肩膀。他尚且不知道洋哥的名字,只是当别人问他将来想做什么时,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洋哥的背影,第一次浅尝到憧憬的滋味。
“今年还会有圣诞礼物吗?”弟弟明知故问。
“今年的圣诞礼物是红玫瑰。”洋哥顿了顿,又问,“你知道红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?”
弟弟摇摇头。
洋哥将他拉近自己,吻上了弟弟。
只有亲吻弟弟才不会觉得疼痛,才发现喜爱一个人是多么可贵,珍惜他更胜于自己。
“红玫瑰的花语是,我爱你,每一天。”
刹那间,弟弟的可见之处都成了粉红色。他什么都不说,只是安静地看着洋哥。
在下雪的夜晚,弟弟如未眠的海棠花一般鲜亮,惹得洋哥又亲了上去。
(六)
洋哥一直想着要和弟弟小酌一番,成年后的第一杯酒应该由他来斟满。
但弟弟还没有习惯酒味,饮下略感辛辣,回口也没有甘甜,倒是从脖子到脑门蹭的一下见了粉色。
洋哥和他亲吻,觉得他还是干干净净,还是个小孩,连吮出来的味道都还是甜的。
他如同一个刚刚上路的探险家,小心翼翼地探求,轻柔地索取。
直到那具身体发出婉转如歌的声音,于是再也忍耐不住,像贪婪的猎人一下刨开软嫩,痛得对方急呼。
十八岁的弟弟开口第一句话是:洋哥,我疼。
当你渴望爱时,它总是会让你很疼。
弟弟是粉红色的,洋哥觉得自己也被弟弟染上了同样的颜色。